编辑手记：行走在京城西北五百公里的另一个世界

[中关村在线音频频道原创]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老家了，那是西北的一个五线小县城，说是个县城，其实放在南方也就是一个大镇子，整个县城不过两万多居民。自从十年前父母搬到省城去住之后，期间我只短暂地回过两次小县城，一次是探望生病的外婆，另一次是参加外婆的葬礼。这十年间，其实在省城家里我都没怎么待，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北京，平时出差也基本是在大城市之间往返，老家小县城的面貌已经在我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今年8月中下旬经历了一连串密集工作的轰炸，同事们和我都疲惫不堪，于是决定一起出去放松一下。我们选择自驾去内蒙古乌兰察布溜达几天，一方面是受假期时间的限制不能跑太远，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疲惫，毕竟自驾是个体力活，连轴工作之后谁也不想再连续长时间开车。

乌兰察布位于北京西北500公里处，从语言上讲，这里的汉族方言属于晋语，市府所在的集宁以及各旗县虽然分属晋语的“张呼片”和“大包片”，但总的来说与我老家小县城的方言都比较相近，所以听起来有几分亲切感，恍惚间让我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关于老家小县城生活的记忆也开始一点一点复活，与眼前这些内蒙的小城交织在一起。

可以随时组织的聚会

乌兰哈达火山群位于察哈尔右翼后旗，是我们本次行程的目的地之一。第一天我们住在察右后旗县城，习惯了北京的喧闹，一路走来，对于车少人少的这座小县城颇有点不适应。县城的格局并不大，一水的蒙式风格矮楼，大白天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我们这些外地车队的闯入多少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注意，停车时城管也过来多看了几眼，搞得我们担心会被贴条。

晚上县城街上依然没什么人，不过饭馆里的人多了起来，我们吃饭的这家饭馆包间基本都满了， 席间听见外面有的包间热闹异常，人们喝酒时会唱不同的蒙语祝酒歌，一个人唱，众人会跟着和；想来这也是传统遗风，这里8月底天气已经比较冷了，秋冬就更不用说，风又极大，古时侯在外放牧一天，又冷又饿，惟有晚上回来与亲友围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以此为娱乐。

这是传统的熟人社会交往的模式。人们彼此之间熟稔，加之所处地方又小，所以经常性的聚会能够组织起来。在朋友圈经常会有老家的同学发聚会的视频和照片，他们有的是时间进行这样的活动；而在北京这样的城市，聚会往往需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即使约好了也经常会因为突发情况而不得不取消，同在一个城市一年能见一两次面已属不易。

孤独是大城市居民的新常态，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方兴未艾，即使是北京这样的超级大城市，告别学术意义上的乡土中国的状态也不过是近二十年的事。我们一面怀念过去的老街坊、老邻居、老伙伴，一面不可避免承受着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孤独感，对于50、60后来说感受尤深。只是这个进程还在继续，谁也无法改变。

又见星空

拍摄星空也是我们这次出行的一个主题。我都不记得上次看星空是什么时候了，在北京这么多年，除了天气晴朗的夜空能看到稀少的几颗星星，大片星空是绝对看不到的，极其严重的光污染决定了想看星空只能去偏僻的远方。我还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小县城，一年四季晚上只要天气晴朗，随时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空。小县城人们睡得早，街上也没多少路灯，基本没什么光污染，想看星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据说现在也不行了，路灯遍地都是，而且在一些山上覆盖了罩住半个山体的网状太阳能装饰灯，一到晚上就像星星一样闪，然而这些人造星星与真实星空比起来显得相当拙劣。

我们是在距四子王旗城区大概二十公里的一个风力发电场拍的星空，在风力发电场的那个山坡上我们并没能完全避开来自坡下远处城区的灯光，不过还好，虽然也有光污染，但比起北京的光污染这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而且我们还在一台发电机旁边找到了一处凹地，站进去刚好能遮住来自城区的光。 发电场西边的天空还有天光，东边则是一片漆黑，到了晚上九点，满天繁星终于显现出来，银河也清晰可见。

德国哲学家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们愈经常愈反复思想时，它们就给人灌注了时时更新、有加无已的惊赞和敬畏之情：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律。”如果说在蒙昧时代星空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和心灵上的神秘感之外，那么在科学时代，人在星空之下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人类力量的渺小和宇宙的永恒。视野的转化有时候还是很有必要，当眼前的烦心事搞得自己疲惫不堪时，不妨暂时将视野转向星空，那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心灵也会得到极大的放松。只是对于城市居民来说，想看星空越来越难了。

女中学生、vivo、oppo和炒米

在四子王旗当天的傍晚，我与同事上街打算找家面馆吃个晚饭。找饭馆的途中路过了一个小广场，附近有不少穿迷彩服的中学生，看样子正在军训。过马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戴着金项链、穿着紧身黑T恤和紧身牛仔裤的瘦高少年，他搂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清秀姑娘，旁边还跟着一个“时髦”少年。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根据从前在老家小县城生活的经验，我大概能判断出这个搂着姑娘的少年极有可能已经不再上学，开始所谓的“混社会”，而跟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少年多半是他的小跟班。在小县城的中学里，长得漂亮的女学生或多或少都有被社会青年盯上的经历，有的女孩比较坚决，会向家长和老师寻求保护，有的则沉迷于被“大哥”罩着的虚荣中不能自拔，最终荒废了学业。

在乌兰察布的这几天，我惊叹于vivo和oppo的覆盖力，不管是察右后旗、四子王旗还是察右中旗，县城里遍地都是vivo和oppo的门店以及广告牌，几乎看不到其他手机品牌的存在。大城市的人已经习惯了网购，而在四五线的小县城，去实体店仍然是人们主流的消费方式，人们更愿意亲自到店里试用，然后决定是否购买。从这一点来说，vivo和oppo无疑是非常接地气的。互联网对于四五线城市的渗透远没有一线城市那么快，但变革也在进行，比如我们就发现在这些县城里微信和支付宝的移动支付已经基本普及，还有美团外卖的存在，这说明新形态的服务业已经开始萌芽。

返程之前大家都要带点当地的土特产给家人，我们在察右中旗住的宾馆楼下正好有一家土特产店，于是大家就进去买东西。在店里除了各种奶制品和牛肉干，我还看到了炒米，这让我想起了两个高中同学，他们是兄弟俩，跟我住一个宿舍，学习刻苦，每天要学习到教室熄灯才回宿舍，回来又要一直学到宿舍熄灯。熄灯后，兄弟俩就开始拿出炒米一边吃一边谈话，然后又去洗漱。我那会睡得早，他们又吃又喝、进出宿舍洗漱总是吵得我睡不着，为此我多次提出抗议。到了高三，我们搬到毕业班宿舍区，宿舍进行了重新分配，他们俩被分到理科班宿舍去了，自此再没有见过面。听说他们俩中的哥哥北京某大学毕业后去云南创业，做图书出版，生意还很不错。一个高中同学有一次给我看了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胖了很多，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由于担心周末返京堵车，我们星期天一大早就出发返程。一路下着雨，气温比较低，一度还开了热风吹了会儿。车到延庆，雨小了一些，山上腾起了雾，或遮住山顶，或游走于山腰，让人有一种置身潮湿南方山区的感觉。中午时分，我们陆续到了家。躺在沙发上，内心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五个小时前我真的在草原上吗？似乎只有晒脱皮的额头和干燥的嘴唇能给我答案。